有島武郎筆下的葉子與安娜?卡列尼娜的形象之比較

摘要：日本白樺派作家有島武郎出身名門家世顯赫，但無視世俗社會，追求個性。其作品《一個女人》歷時九年才完成，被譽為日本現實主義文學的一座奇峰。《一個女人》的完成受到俄國文豪列夫??托爾斯泰現實主義巨著《安娜?卡列尼娜》的巨大影響。本文嘗試通過對兩部作品的女主人公形象的對比分析，探討有島武郎對托爾斯泰的接受和叛逆。
關鍵詞：有島武郎；本能主義；《一個女人》；《安娜?卡列尼娜》；

《一個女人》以震動日本社會的佐佐城信子和某輪船事務長武井勘三郎的不倫事件為原型，描寫了一個追求個性覺醒和女性解放、不顧世俗投身愛情、最終為社會所不容而無奈死去的女主人公葉子形象；而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同樣也是一個受資產階級思想影響，因愛情覺醒而爭取個性解放、但為虛偽的社會道德所束縛和扼殺的俄羅斯先進貴族婦女形象。兩者不論是從個性還是從命運來看，都非常相似，但兩個形象又有許多不同點。通過對二者異同點的分析比較，我們看到了有島武郎對托爾斯泰的接受和叛逆的過程。
一、從葉子與安娜的相似點看有島對托爾斯泰的接受和繼承。
從《一個女人》中的葉子身上能窺到托爾斯泰筆下安娜?卡列尼娜的影子。她們有相同遭遇和共同追求，都長期處在家長壓抑之下，個性受到摧殘；她們都有丈夫，但都因為追求真愛而被社會所拋棄；一味投身于與情夫的愛而遭受疑惑；當與情夫的關系破裂，就陷入悲劇中，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安娜由姑媽一手操縱嫁給了比她大12歲的大官僚卡列寧。雖然被社會譽為當時俄國的道德楷模，卡列寧卻是冷漠僵化的人，虛偽的婚姻使她反感至極，當俄國社會風氣劇變，廣大婦女懂得婚姻自主的時候，安娜也發出了“我要生活”的呼聲。當她受到風流英俊的貴族軍官渥倫斯基的追求時，很快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他，這成了她的全部生活樂趣。正如羅曼?羅蘭所說：“《安娜?卡列尼娜》里的愛情具有激烈的、肉感的、專橫的性質”，安娜自己也說：“我好像一個饑餓的人，得到了食物。”真誠讓她勇敢地向丈夫公開了和渥倫斯基的關系。并激怒了整個虛偽的社會，卡列寧以法律、道德、責任等壓迫她；以貝特西夫人為首的集團對她關起了社交界的大門，甚至在公共場所對她表示蔑視。但安娜并不屈服，她表現出“向社會挑戰”的勇氣。在她看來愛情比生命更重要。但當她發現渥倫斯基的庸俗、自私而輕浮時，她看清了整個社會的虛偽，并在“上帝啊，饒恕我的一切吧”的禱告聲中撲向了鐵軌。
同樣，葉子也出生于優越的家庭，她從小就被送到了強制性節欲的赤坂學院，基督教婦女同盟會副會長的母親和偽善的基督徒們壓抑了葉子的個性。意識到社會進化的她決心解放自己。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同從軍記者木部秘密結婚。但婚后葉子發現木部的占有心理，于是斷然離開。為了生活，她違心接受了未婚夫木村，準備乘船到美國與之完婚。可在去美國的輪船上，葉子見到了粗獷野性的事務長倉地，并陷入到了對倉地的愛情中。當輪船駛抵美國時以生病為由拒絕上岸與木村完婚，而是返回日本成了倉地的情人。二人的丑聞被披露，葉子成了眾矢之的。然而，葉子并不在意，而是完全沉浸在情欲中，在她看來，“既已要去愛，就須不惜生命去換取那樣的愛”。窘困的生活迫使倉地成了“賣國賊”，而葉子在短暫的驚恐之后，便“以坦蕩的心情很快使自己安下心來”，同倉地重新沉浸到欲海情波中。縱欲使葉子健康急轉直下，區區的小事也會使她暴怒，她甚至懷疑倉地同妹妹愛子有茍且之事。就在最需要倉地的時候，倉地為躲警察而潛逃。在失去精神依托和經濟來源后，葉子陷入了生與死的矛盾中。婦科病日益嚴重的葉子，在凄涼的叫喊聲中，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由此可見，有島從小說的架構，人物設計、矛盾沖突上，人物命運安排上，都受到了列夫?托爾斯泰的影響。在執筆初期，有島閱讀了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并立即表示崇拜。他在日記中寫道：“我閱讀了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并為他文學見識之深而感嘆。只有他真正讀懂了人類的心靈。”他深深為安娜自由奔放的性格所嘆服。他如此評價安娜“她的一生如同暴風雨一般。不，就是一場暴風雨。她若是遇到弱者，就會將其挫敗。遇到強者，便受挫傷。與其說她不想回避二者，毋寧說她更喜歡捕捉其中一方。”當浪漫主義作家國木田獨步的前妻佐佐城信子的不倫事件曝光后，他立刻從佐佐城信子的身上找到了安娜的影子，《一個女人》就是在這種狀況下產生的。因此，在《一個女人》中，葉子同安娜一樣有著“暴風雨”般的人生。
二、從葉子與安娜形象的不同點看有島對托爾斯泰的叛逆。
有島武郎雖然受到了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巨大影響，但作為日本現代文學史上的優秀作家，他獨立探索，走民族的傳統藝術之路。在葉子的形象刻畫上，有島顯然對的安娜形象做了改動。
托爾斯泰認為“沒有信仰，人就無法生存”。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卷首引用了《圣經?新約》中的一句話：“伸冤在我，我必報應”。據他自己解釋：“即人們所做惡事將有痛苦的結果，不是來自人們，而是來自上帝，就像安娜的遭遇一樣。”因此，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背負著宗教道德這沉重的枷鎖，認為自己在上帝面前是一個有罪的妻子。她在追求個人的愛情中伴隨著罪惡感。在她第一次和渥倫斯基發生關系后，她的內心是極度痛苦的。她寫信請求饒恕，面對丈夫，她說：“……我知道我會死掉……我只希望一件事，饒恕我，完全饒恕我！我壞透了……你太好了！”明知道社會會排擠她，還是決然盛裝看劇，這表現了向上流社會挑戰的勇氣，但面對侮辱，“她感覺好像帶枷示眾的人一樣”。這種負罪感使她臨死也不忘祈求上帝的寬恕。
而有島武郎筆下的葉子卻是天生叛逆個性張揚，只按照自己的感情行事。有著基督教婦女同盟會副會長母親的她，從十二三歲起就因為赤坂學院老師的懷疑而開始決心同基督教決裂，并變成了穿行于男性間的“水性楊花”的女子。在赴美輪船上遇見倉地后，葉子因為其強健的體魄和粗獷的態度就瘋狂的愛上了他，與倉地結合后，為了牢牢拴住他，她竟拋棄了自己的母性，在家中只擺了兩個妹妹的照片，卻唯獨不放自己女兒的。“要是能得到倉地，不管受什么屈辱我都認為是甜蜜的”。 但是，兩人的感情基礎只建立在肉體上，當這種新鮮感消失后，倉地就失去了對葉子的興趣。可見，葉子的個性解放是表現在了對性的饑渴方面。從她身上，人們可以看到生命意志和道德意志的矛盾與統一，其生命意志主要表現在享樂傾向和性愛欲望上，這與作者本能的思想一致。如果對照作者的另一名作《愛是恣意奪取》就能明白作者為什么如此安排葉子的命運了。有島武郎年輕時在友人的規勸下加入了基督教，但性的困惑使得31歲之前都在堅持禁欲主義的有島備受煎熬。后來，他脫離了基督教，從前的禁欲主義不復存在，甚至走向了另一極端，即宣揚性愛自由，因此他把葉子塑造成了朝著極度的愛欲生活前進的女性。
因此，有島武郎在其名作《一個女人》中，吸收了托爾斯泰的豐富營養，同托爾斯泰一樣對那些遭遇不幸的女性表達了深切的同情；但同時也將自己的本能理念融入到了人物中，使得葉子的形象類于安娜而又獨特。這突出的表現了有島對列夫?托爾斯泰的繼承以及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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